杭州保姆“黑歷史”為大眾敲響警鐘 北青報記者近日走訪多家保姆中介

　　找保姆想查“歷史” 不容易

　　杭州保姆縱火案讓有關保姆的話題再被熱議。案發之前，莫某晶是一個普通的保姆，甚至看似與雇主相處還不錯。直到案發，一點一滴的信息匯集，才揭開她少為人知的過往：在東莞老家流連賭場、身陷高利貸漩渦，被疑“手腳不干凈”而除名……假設浙江的雇主能夠早些了解莫某晶品行堪憂、布滿問題的過去，或許能早點提高警惕，或許能發現可疑跡象及時中止解除勞務，避免慘案的發生。

　　然而現實里沒有假設，慘案的發生雖然是個例，卻為人們敲響警鐘。那么，如何找保姆、哪里更靠譜、在帶進家門之前，是否能對其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帶著問題，北京青年報記者近日走訪了京城多家保姆中介。

　　記者走訪

　　1 一臺電腦的門臉房 保姆信息存在經理手機里

　　“找保姆么？進來坐”。在廣安門外一片中小社區里，一家掛著家政服務招牌的“小店”坐落在一排簡易房中，緊挨著一家主食廚房。店面很小，只放著兩張桌子，幾把折疊椅，桌上一部臺式機。電腦桌后的男性經理看上去不到40歲，一眼看到有人在門口停下，忙起身招呼。

　　“基本家政活兒的保姆，一個月4000左右吧。4000-6000都有。其他的如果是育嬰，或者有需要照顧不能自理的老人、病人，費用要高些。”簡單了解了家庭需求后，張經理告訴北青報記者，住家保姆的價格一方面看保姆的經驗能力，一方面看雇主的家庭情況。比如房間大小，都會影響到保姆的工作量，因此也是最終確定價格的考慮因素。他同時表示，自己這家店面雖然小，但做家政行業已經六七年。

　　北青報記者提出能否具體看幾個保姆的情況，“有類似檔案信息的可以提前先了解下么？”“有啊。”經理拿出手機打開相冊，里面有一二十個不同地方的保姆身份證的圖片：這個是山東的，82年的，這個是甘肅的，49歲，他一邊翻一邊介紹，“有的在北京做一段時間了，也有的剛來不久，留下聯系方式的話可以約幾個來面試。”

　　2 感覺不錯的可以直接帶走 簽合同后不合適包換

　　在另一家西四環附近的大型社區，北青報記者走進一家相對門臉較大的家政中介。臨近中午，里面三四個接待人員坐在電腦桌后，有的在接電話，有的在聊著什么。負責接待北青報記者的是位四五十歲的工作人員，旁邊的人稱她“吳老師”。吳老師問得很仔細，一邊聽一邊在一個登記本上做記錄，家里什么情況，有哪些特別需求，是否住在附近，然后表示，住家保姆的價格大約在4500到七八千，具體再看保姆的情況。

　　“現在就有幾個應該挺合適，你看一下？”征得北青報記者同意，吳老師回過頭向隔斷后叫“‘李×秀’，來，有客戶面試。”又一連叫出來兩三個之后，吳老師問：有沒有看著還可以的，感覺不錯的話現在就可以先帶走，只要跟我們簽了合同試用不合適我們包換到滿意為止。

　　北青報記者提出遇到有加班和出差的情況，家里可能只有老人和孩子。除了會干活兒，保姆關鍵還要安全可靠，畢竟要住在一起。吳老師表示，所有保姆的信息都有登記。她起身打開后面的文件柜，抱出厚厚的兩三本大文件夾。翻出剛才其中幾個保姆的登記表。北青報記者看到，每人的表格都不只一張，有姓名、住址、家庭成員信息的登記，也有歷年的體檢單，吳老師說這些信息會每年更新。不過北青報記者發現，其中一個保姆前面頁登記的46歲，后面身份證卻顯示是1967年出生。“有些農村人身份證年齡比本人大個幾歲為了早結婚，這種情況不奇怪。也有填錯的，見過最可笑的一個把兒子和老公的姓名都寫反了。”吳老師顯得并不以為然。

　　她告訴北青報記者，保姆人品這方面主要看口碑，看前面的工作經歷，“剛才這幾個都是跟了好多年的，可以放心。”

　　3 健康證有的有有的沒有 中介稱不是必需的

　　走訪過程中，北青報記者每每問及保姆的健康情況如何了解，多家中介都表示有體檢單，“包括要查轉氨酶之類的指標、還有胸透，主要看有沒有傳染性的疾病。”張經理表示。“體檢主要包括乙肝五項、胸透，公司負責每年體檢一次。”吳老師給北青報記者翻閱保姆信息時也這樣介紹。還有公司表示，雇主實在不放心可以帶著保姆去醫院體檢，不過這種情況體檢費用需要雇主支付。

　　“有沒有健康證？”“有的人有，有的人沒有。”一家中介公司工作人員告訴北青報記者，健康證在他們這里登記時并不是必需項，“健康證不如體檢單，體檢單能直接看到陰性陽性，看到‘未見異常’，這樣的檢查結果更直觀。”這位工作人員表示。

　　了解過程中，北青報記者看到乙肝五項化驗單中，前面條目名都是大寫的英文字母，后面橫線空格則多數蓋有標明“陰性”的藍色章，但在其中一個保姆的化驗單中，出現“陽性”的紅色章。問工作人員這些HBS、HBC是什么含義，陽性意味著什么。工作人員解釋說，具體英文是什么不用管，“五項指標里第二項陽性的話就沒事，其他項不行，第二項是自帶免疫，陽性沒問題。”

　　4 網絡“推薦”阿姨 三年十一條工作經歷

　　搜索網絡平臺，北青報記者看到，多家知名網站的家政中介公司信息中即有提供保姆也有招聘保姆的大量廣告。搜索鏈接頁面中，有的介紹“到家保姆，安全保障”，還有的寫著“找到靠譜保姆不難，保姆身份實名驗證”。

　　北青報記者打開其中一頁的“今日推薦”，信息顯示該保姆“好評73次”、“誠信指數23”、“期望工資4100”。點進具體鏈接，可以看到“石阿姨，47歲，甘肅人，獅子座”；保姆編號：110××，客戶評價：★★★★★；所在地區：北京立水橋；特點：“很細心”；自我介紹：“做飯做家務，照顧自理老人，有工作經驗，干凈利索，勤快”；個人特長：“會做面食”，馬上聯系實名認證好阿姨，電話：1814×××××××。

　　工作信息欄目，注明工作經驗：36個月；再往下是詳細的工作經歷，北青報記者梳理看到，十一條經歷信息覆蓋足跡包括東城、豐臺、石景山、朝陽、昌平，其中最短的兩段工作經歷只有一天時間，最長的一段有五個半月，其余多在兩三個月，或者一個月、半個月不等；而培訓記錄一欄，則顯示“暫無培訓信息”。

　　5 培訓包就業 培訓7天“持證上崗”

　　北青報記者聯系了另一家注明“家政招聘薪資待遇好”的中介公司。接線的客服“韓老師”告訴北青報記者，“來我們這里的培訓和找工作的都有，包就業。”

　　“沒做過的話必須經過培訓，考國家承認的證書來安排就業。我們要求都是持證上崗，有證書才能安排，沒有證書安排不了。”韓表示，培訓費980元，培訓7天，全天上課。培訓后可獲得高級母嬰護理師證書，全國通用。拿下證書再安排就業。

　　“我們這邊薪資待遇高。保姆最低4000起步，四千到一萬二不等，像月嫂、育嬰師大量缺人，薪資待遇會更高。”她同時介紹，如果想發展，可以考更高級別的“精英證書”。“都是保姆，為什么有人拿六千，有人拿一萬九千八，完全不一樣，跟技能成正比，會的越多待遇越高，會催乳會小兒推拿，會早教培訓，才會給你開到一萬九千八，如果什么都不懂，只會照顧產婦和新生兒，特殊技能都不會，就是基本起步工資。”

　　熱點關注

　　找保姆不比找個對象容易

　　北青報記者走訪中發現，幾家保姆中介的用工“流程”都非常相似，翻翻登記信息或者直接“面試”，見面聊一聊。“不會的可以回去教，生活習慣飯菜口味可以根據每家要求調整。”一位中介告訴北青報記者，找保姆主要還是看看長相找找感覺，然后談好工資和要求，雙方就可簽訂合同。

　　然而與此對應的卻是，多位有過找保姆經歷的雇主表示，要找到一個滿意的或者可靠的保姆，有時可以說拼的是“人品”和運氣，甚至不比找個對象容易。“除非熟人介紹或者帶點親戚關系，很多情況下保姆還是通過市場去尋找的，然而讓陌生人走進自己家里對哪個家庭都不是一件小事。”一位受訪者表示。

　　相關人士告訴北青報記者，家政保姆的門檻并不高。只要有身份證，能正常交流，會做基本家務。就連健康證，都不是必需的。而杭州保姆案后，對于人們關注的如何能甄別問題保姆，如何獲悉更全面的雇工真實背景信息，尤其避免有“黑歷史”的保姆走入家門等問題，上述人士表示，以目前的情況看中介很難有足夠的能力為所有保姆來提供全面可靠的個人歷史背景和人品信息，同時比如還包括身體狀況、性格心理、生活習慣等等全面的個人化信息。

　　“碰上確實可疑的人，會將信息傳給公安，有案底的，會被打入黑名單。但我們能做的只是做初步篩查，畢竟人心是看不穿的。”有中介坦言，保姆究竟素質如何只能靠相處，把保姆帶回家，多相處、多留意就知道了。然而，這種做法可能暗含的風險隱患也是不言而喻的。

　　專家提醒

　　合同明確約定職責和賠償責任

　　保姆，原本看似平常而不起眼的職業，卻因為要與雇主和雇主的家庭發生極為密切的日常接觸而尤為“特殊”：這既是一份要走入陌生人家的職業，同時對于雇主而言也意味著要迎來一名走入自家的“陌生人”。這樣一份雇傭關系，對于雙方而言，無疑都不簡單。

　　中國互聯網協會信用評價中心法律顧問趙占領表示，從法律角度看，保姆與用工家庭可能發生的日常糾紛在幾種情況下可能觸及法律法規，一是從事家政服務過程中，造成家庭財產物品的損壞超過一定的價值額度；或者如果發生財產偷竊超過一定價值額度；另外涉及有孩子或者老人病人照看，涉及人身安全而沒有盡到照看義務，比如帶孩子過程中，造成磕碰、乃至傷害，嚴重的造成丟失甚至拐騙，上述幾種情況都會產生民事糾紛，雇主可以追究賠償或經雙方協商解決，而對于類似杭州縱火案這種極端案例則更涉及刑事責任。

　　趙占領建議，在選擇和簽約保姆時，出于對雇傭雙方的保護，應以合同等形式提前做好約定。而雇主也有權利要求保姆提供真實準確的身份證信息，包括家庭住址、聯系人等信息也應該提供，寫到合同里。必要的時候可要求雇工出示戶口簿，或者提供無犯罪記錄證明。此外，工作內容和范圍也應該約定清楚，包括工作時間，每月休息幾天，是否住家、是否包括餐飲食宿等等進行說明。

　　趙占領表示，對于可能發生的財產人身損害，合同里一般都要有所約定，“但即使不寫，雇主也可以追究保姆和保姆所在機構的責任，最好是寫在合同里。”描述方式大致可以是：乙方保證所安排的家政人員，應妥善盡到相應義務，工作中要嚴謹認真，避免甲方的財產造成損壞，如果造成損壞，應依約定賠償；造成損壞由保姆賠償，如果保姆無能力賠償，由保姆所在機構賠償，等等有兩種約定方法。

　　趙占領同時提醒，對于雇主來說，保姆合同應盡量選擇與家政公司來簽約。一旦發生糾紛涉及責任追究甚至賠償，簽約公司應承擔相應的違約責任。比如嚴重的情況下保姆被判刑坐牢，而對于造成的傷害又沒有償付能力，則可以追究簽約公司來承擔賠償。

　　對于聘請保姆過程中，雇主應如何保障自己的權益，湖南省萬和聯合律師事務所律師李健也建議，首先要找正規的家政公司介紹保姆，其次是要簽訂服務合同。此外，在用工過程中雇主也應注意，“存放重要物品的鑰匙不能隨意放置或交予保姆，妥善保管家里貴重財物，不要在保姆面前談論家庭經濟收支，辭退保姆時收回鑰匙或更換門鎖。”

　　“雇請保姆一定要到經注冊登記的中介機構，千萬不能通過非正式渠道，要詳細了解保姆的真實身份。”李健表示。他同時認為，家政公司也有審慎的審查義務，來保證所提供信息的真實性。

　　業界建言

　　急需建立完善家政誠信體系

　　“其實在加拿大找保姆，途徑也無外乎這樣幾個：朋友之間互相介紹、在媒體上刊登廣告、使用專門針對保姆交易的網站和通過中介公司介紹來找到合適的保姆。除了第一條之外，通過陌生途徑請到的保姆都有一定風險。”有旅加生活經驗的席越近日就杭州保姆案引發的話題發表觀點表示。但是以他的經驗看，加拿大的保姆市場可以提供一定的信用擔保機制，操作簡單且相對有效，值得借鑒。

　　“我們選中了一名菲律賓保姆，要求她提供一份工作履歷，并提供兩名前雇主和一名友人作為擔保人。她按照要求，安排好了我打電話過去回訪。對方首先把這個人在這里工作的時間，帶了幾個孩子，孩子的年齡階段都一一證實。隨后我問前雇主：‘那么你推薦她作為我們的保姆嗎？’對方回答：‘推薦。’我再問：‘如果我雇用她，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嗎？’對方又簡單地告訴我幾個要注意的地方。比如，你要她做的事情最好寫在紙上，不然她一忙起來會忘記，或者抓狂。”

　　“雖然前雇主和這個保姆的朋友對我來說都是陌生人，但是，他們對我都有一定的誠懇，而且，約定俗成的，既然他們要做擔保就要對被擔保人保密自己說過的話。通過這兩名前雇主，和她一名友人的信用擔保，加上此前她給我們看的一系列勞動社會卡(工作許可)、個人健康證明、保姆證等等，我基本上覺得這名保姆應該很專業，并值得信任。后來證明她果然是一名非常好的保姆，在帶孩子、做家務上都很專業。”席越表示。

　　行業人士指出，從中國市場來看，如今月嫂、養老、家務服務逐漸成為很多家庭的剛性消費，社會需求巨大。而與之相應的是，家政服務仍面臨人員缺乏，從業人員的文化程度偏低、技能弱，沒有社會保障，行業缺乏法律法規和市場規則等尚待完善解決的問題。

　　目前，越來越多的業內人士建議，建立更加完善的社會信用體系，將家政誠信體系納入其中。除此之外，對于中介機構執行背景調查的職責是否能夠加以明確，也正被提起和關注。“背景調查，簡單的可以包括對過去的雇主進行回訪，更為嚴格的，應該用第三方調查機構進行銀行信用調查和有無犯罪記錄。不過業內人士也坦言，類似的背景調查需要更加成熟完善的信用環境，實現來看會有一個過程。

　　無論如何，相關人士指出，家政行業誠信體系中應涉及消費者、家政服務員和家政企業，三方都要講誠信、守規則，同時還需要社會方方面面的關注與支持，才能最終構建起良好的家政誠信生態，最終讓雇傭雙方都能獲得對彼此的了解和信任。

　　文/本報記者 任笑元